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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部血戰,已然開始。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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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歌道,“客從遠方來,遺我一縷絲。相去萬餘裏,故人心尚爾!絲屢又纏綿,綿延無絕期。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以膠投絲中,誰能別離此?”(《古詩十九首》客從遠方來 (無名氏))

洪亮高亢的聲音仿佛從天而至,一下子就讓昏昏欲睡的薔薇仿佛從夢中被驚醒了,她猛然擡起頭看著前方那背光中無比高大的身影。

歌聲嘹亮這本是歌頌愛情的南國歌謠卻被一個男子唱的扣人心弦,薔薇從這歌聲聽出了三分悲涼、三分悔恨、三分愁緒和一份真情,只是這真情似乎無人回應。

紙王三千靜靜的唱,薔薇靜靜的聽,亦被這歌聲勾起了往昔的記憶,眼神茫然失光她在這歌謠的感染中陷入了無盡的回想。

“到了!”一聲清冽之聲刺破了薔薇的魔障之態,她在慌張中擡頭正瞧見紙王三千從岸上向她伸出一只手來,在等著她。

伸出手指尖相碰的瞬間一陣激蕩劃過心頭,紙王三千覺得自己的心臟亦跟著顫抖了,順手握住女人的手將其拉上岸邊碼頭。

薔薇上了碼頭,眼前竟是一座小島。遠處亭臺樓閣燈火通明,一派盛景。薔薇訝然側目望著紙王三千低聲道,“公子,這裏是?”

“文昌館”紙王三千始終未曾放手緊緊的握住女人的手,這是第一次也許便是永恒。

久負盛名的小島上是夜夜笙歌,才子佳人魂牽夢縈之所,男人夢寐以求的天堂卻未必有女人的容身之所。

縱然得了個書香鼎盛之雅名,卻依舊逃不脫風塵的惡名。以文昌館為主周遭紛紛建起了各色風月之所,三教九流無不雲集至此。

只是普天之下文人墨客風靡此處多半是為了第一美人,包括那些個乞丐在這墨香中亦受得熏陶竟能吟上那麽兩句詩文,討個彩頭。

只是今夜第一美人擺下的文賢盛會的客人頗為有名,這客人便是聖手書生紙王三千。這街頭巷議的公主駙馬,有著高超的畫技若能得上他的一張畫作便是三生有幸。只是傳言他從不畫女子,有人說他自是太過癡情此生只在乎一個女人,才不肯畫別的女人。

只是第一美人的邀請竟能請的動那尊佛,人們亦不免道上一句英雄難過美人關。

只是今日人們的眼睛除了略過在人群中出現的紙王三千外,都紛紛集中到了他身後的女人身上。

她是誰?怎會跟在駙馬身後,好奇者的目光紛紛落在紙王三千身後的女人身上,她低著頭並未著面紗,衣著暗淡頭上未有朱釵。

爭相觀摩看看她究竟有何種姿色,但換來的卻是更多的嘆息與莞爾,那女子並未曾有什麽絕色之姿相貌普通,卻更能跟隨紙王三千赴宴而來必是親近之人。這亦羨煞多少旁人,尤其是那倚在亭臺樓閣上那眾多才貌出眾的歌姬藝女。

膏粉胭脂氣息撲面而來,眼前的便是島上最負盛名之所,文昌館赫然入目。六層樓閣回廊相接,飛檐雕瓦,屋頂上橫臥著真龍九子震懾八方。

蜿蜒而上的木質臺階上站著的正是文昌八艷,驚艷絕倫的瀾江邊八美。風情萬種的八位絕代佳人齊齊站在木質階梯之上恭迎紙王三千這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盛世。

樓下早已恭候多時圍滿了人,賞花、賞月、賞佳人。

紙王三千看了一眼略有拘謹的薔薇,低聲提醒道,“跟緊我!”

薔薇點點頭,跟著紙王三千未及上前便聽得一聲,“紙王公子,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循聲望去,紙王三千遠遠的便看見了那說話之人,心中暗自吃了一驚,竟會是她!一身寶藍衣衫,手指輕搖折扇,腰佩寶劍,一身榮華富貴之態,乍看去好一個俊俏的年輕公子。但偏偏逃不過紙王三千的精芒四射雙眸,他盯著那人笑意盈盈直到近前。

眼前矮他一頭的年輕男子也許不該稱得上是男子,而是這當今南唐王的三公主唐昊。紙王三千與此人有過幾面之緣,而見面之處正是天王氏府邸。這小公主與天王冉的那點私事兒他早有耳聞,男女之事若是你情我願自無可厚非,可這小公主對天王氏族的恨他這外人分明看的清楚,只是不願多言,也不該議論主公。

紙王三千亦抱拳回禮道,“多謝三公子掛懷,我之幸。今朝三公子也是來赴宴聽曲?”

唐昊未曾想到這一項冷淡的男人竟出人意料的這般客氣,亦笑道,“既然志同道合,不如一同赴宴?”

紙王三千見這唐三公主這般盛情亦難以推脫,只是那小公主身後跟隨的眾位侍從皆是女子所扮,這風塵之所來這麽些個小女子倒真是有些格格不入。

他躊躇片刻即擡手比道,“請!”

唐三公子年歲不大但眼中亦暗藏玄機,早年大半游走於諸國之中,以男子之身求學於先賢名士,輾轉各國但暗地裏的勾當則讓人瞠目結舌。她私結黨羽,為了覆興南唐王族不息與列國勾結豢養死士。這些事其實天王冉早已知曉,只是身為王者的他自然不會將這小女子看在眼中。

唐昊面帶微笑方向上邁了一步,突然扭頭對著紙王三千笑道,“紙王大家有佳人相伴而來,我是否擾了公子的雅興。”

唐昊的視線略過紙王三千的肩頭飄到了那默不作聲的女子身上,不由得也好奇的想到,這紙王三千十年癡情於中州公主,身邊再無任何女子,此人的出現經讓這寡淡的男子竟多了些人性,讓她亦頗為好奇。

紙王三千見眾人的目光都向他身後的薔薇望去,他亦悄然回首,看著身後沈靜如水的女子,即使再被眾人審視之下絲毫沒有羞怯,似乎她天生就是萬人矚目的焦點。

須臾後他輕輕開口對眾人道,“這是我的侍女,薔薇。”

13艷壓群芳

“不搖香已亂,無風花自飛。”唐昊看著那叫做薔薇的侍女輕輕吟道,一步步走下臺階到女人的對面審視。

而紙王三千卻一把抓住薔薇的手臂將她扯過身後淡然道,“唐公子,時辰已到,勿要耽擱了。錯過賞曲之時。”

唐昊頗覺有趣這南國第一冷淡之人竟如此在乎一個侍女,兩人關系匪淺。單觀其姿色一般,莫非有何過人之處,打動了這個一項不解風情的男人。

花柳之間有一笑談,第一美人雖是攝政王天王冉的愛寵,但她卻傾心於這有聖手書生之稱的天下第一大畫家。於是便有了坊間傳唱的童謠,‘一雙比翼鳥,養在天王府,餵養者何人?龜上一龍子,為人做嫁衣,甘之又如飴,你說笑可否?龍威駭人膽。’

唐昊見紙王三千頗為謹慎的警惕著她,突然大笑幾聲道,“沒想到紙王大家亦是憐香惜玉之人,失敬失敬!”

唐昊與紙王三千一前一後向樓上走去,身後跟隨的是薔薇和唐三公主的眾位隨從。

木質階梯高懸之通向三層雲臺之所,而那等候在雲臺之上的便是艷名遠播文昌八艷,猶如八位仙女降世衣著光鮮甚是耀眼奪目。

這八位色藝雙絕的奇女子能同時出現在眾人眼中實屬不易,能請得動這八位美人的恐怕也只有文昌館館主天下第一美人錦繡紅。

八美同時乍現,人間難得一見,更重要的是這八位美人皆是各館當紅的花魁,風流才子往往見一人便寸步難行更何況是這八艷同時在眼前。

唐昊偷偷窺視紙王三千的一舉一動,卻發現這男子果如世間所言,似乎只在乎一個女人便是中州公主天燧岐。這些個美人壓根沒能吸引住這公子三千的神魂,似乎還比不上他身後的侍女薔薇更吸引他。

見此,唐昊所幸上前為紙王三千逐一介紹道,“公子大概不認識這名震天下的八位美人,不如讓在下為您介紹?”

紙王三千冷眼看著這些個美人毫無興趣,但出於禮貌並未回絕。

唐昊拉著第一位姑娘的手,輕嗅著對方發絲的笑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白梅》王冕)若梅姑娘身上的香粉乃出自北國玲瓏齋,梅香四溢,沁人心脾。”

那叫若梅的姑娘周身衣裙白如雪,偏偏在袖子上繡滿了梅花,微笑道,“唐公子謬讚!”說罷,緩緩向前到紙王三千面前施施然行禮道,“若梅見過公子,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若是一般男子見了這樣的美人哪有不心神蕩漾之理,偏偏這紙王三千絕不一般。他既不搭話也不理睬,這倒是讓那若梅姑娘很是難堪不知所措。

氣氛一時間尷尬起來,其他的姑娘見這聖手書生竟是這般不解風情,皆面面相覷不知所措,這些個姑娘是見過大世面之人卻唯獨對著高貴的駙馬爺全無應對之法。

這般困頓之下,唐昊只得咂嘴道,“古有聞香識人,遠聞其香,而知君至矣!不如今日來個聞香識美人,也讓紙王大家見識一下在下的本事。”

一對彎彎細眼瞇在一起猶如新月彎鉤,但紙王三千卻覺得這個小丫頭無比惡心。她像個熟稔風月場的嫖客般,用絲巾蒙上雙眼向美人撲過去。忽而頓住,扯住一位美人的手輕嗅後品鑒道,“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唐?崔護《題都城南莊》)桃娘纖纖玉手,撥弄琵琶最是好!”倏然松手間,惹的一眾美人笑靨如花。

那叫做桃娘的女子,猛然轉身衣袖翩飛,只見她突然閃在眾人身後不多時閃現而出手裏正抱著一把古琵琶,對紙王三千道,“大家,小女略同音律,不知公子喜歡何曲?”輕聲軟語如最醇香的美酒,桃花眼中已然是風情無限。

紙王三千盯著桃娘手中的琵琶道,“姑娘手中的琵琶可是出自東靈聖?”

見紙王三千難得開口,桃娘驚喜道,“公子慧眼!”未等她欣喜,便聽得對方了冷哼一聲道,“姑娘擡舉在下列,什麽大家,小人不過是一介書生哪裏敢稱大家,更不通音律欣賞不來姑娘的音律。抱歉失陪了。”

見紙王三千要走,早已在一旁的冷眼旁觀的唐昊立刻示意其他美人。那其他美人會意上前,一個個閃身竟擋住了紙王三千的去路。

唐昊不死心,他不相信一個男人毫無弱點,酒色權財沒有哪個男人不在乎,真不在乎的也許是真和尚,偽和尚尚且貪婪更何況是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子。

她深知紙王三千是天王冉信賴之人,若要擊潰天王氏族必要從此人入手,他身份特殊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破綻,她怎會放棄?

紙王三千眉頭緊鎖的板著臉,他臉上的厭惡之情毫不掩飾,他冷淡的看著那群女子一言不發。

氣氛更是焦灼燒人,紙王三千警惕的看著那群女子,在他眼中這群嬌滴滴的美人反倒成了最兇殘的母老虎。

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跟這般女人一般見識,唐昊見這古板的男人毫不風趣,亦要出面解圍卻被紙王三千的侍女搶先一步。

只見那身背皮囊的女子突然閃在紙王三千身前,將眾美人與紙王三千隔開,但見她微微施禮亦開口道,“眾位姐姐,我家公子應文昌館館主之邀,路途已經耽擱許久,勞煩眾位姐姐速速通告館主,以免延誤良辰。”

那八位美人像是被猛然驚醒才想起來,這紙王三千是應館主之邀來此,卻被攔在門外當真是失禮之舉。

可就在此時空氣中突然飄來一陣詭異的幽香,淡淡的香氣鋪陳開來讓薔薇覺得靈魂像是懸空了,如夢似幻般讓人覺得世界都那般不真切了。

繁花似錦,紅綢如血。眼前是鋪天蓋地而來的紅幕輕紗,薔薇只覺得身體發軟頭腦昏沈,漫天的花瓣如雨簌簌而下,那是一個花的海洋,而她被花瓣所擊潰。

就在她全身無力向後倒去的那一瞬間,她沒有倒在冰冷中,因為一個溫暖的懷抱正包裹著她,將她從寒冰中解救出來。

模糊的世界漸漸清晰了,那八位美人紛紛閃退在兩邊,一條花瓣鋪就的樓梯上正走下來一位身著紅紗的絕世美人。

那款步而來的美人已經讓薔薇看呆了,她此生見過的絕世美人除了她母親外恐怕就是眼前的這個絕世美人了,她的美是攝人心魂的。不只是男人就連她這個女人亦為之震撼,眼前活生生的女人竟比她記憶中的母親還要美麗,目瞪口呆中她竟不由自主的落下淚來。那是感動的淚水,她為這造物主的神奇而感動。

錦繡紅的出現似乎讓這世間的一切都失去了光彩,包括女人和男人,艷壓群芳說的就是這天下第一美人,只是極少有人能猜透這美人的心思。

錦繡紅一眼就望見了聖手書生公子三千和他懷裏的女子,她即使介懷亦能掩藏的很好,更重要的是那女子竟也癡癡的望著自己呆滯了。

她一步步走向她欣賞的男子,這是多年前後再度在此處重逢。她很想知道他當年大鬧文昌館的緣故究竟為何?她前身閱人無數,但從未看過那樣一個悲痛欲絕的男子。

那個夜晚突然闖進來的男子滿身酒氣,癲狂的大笑、瘋癲的怒吼、嘶吼的咆哮那一切的狂暴都化作了悲痛欲絕的嚎叫,許久後在眾人閃避之下,那大廳中只剩下了那個男子。而她被仆從護擁著躲在高處,可她不願離開,因為她想再看他一眼。回首之際,她震驚到差點栽倒,她分明看見那個男子抖著肩膀靜靜的落下淚來。

那一刻她竟覺得整個世界都在一瞬間碎了,他是誰?他來自哪裏?他為何而來?就在她目瞪口呆之時,那男子猛然擡起頭。

視線與她相碰的那一瞬間,她感覺到靈魂的顫抖。錦繡紅竟再也挪不動一步,她看著那個男子不顧一切的向她沖過來,而冥冥之中的期許竟超過了以往的一切。

別看那書生模樣的男子看似柔弱卻武藝高強,輕松的撂倒了文昌館的高大護衛,似乎沒有一切能攔得住他。

她與他曾那般近,近到咫尺之間觸手可及的地步,可就在那一刻一聲,“冉王駕到!”驚動了在場的所有人。

眾人齊聲皆伏地跪倒膜拜,唯有他也只有他依舊高傲的站在那裏無動於衷。她看著他緩緩轉身、一步步下了樓,待到與天王冉擦肩而過,而無人敢阻攔。後來,錦繡紅在天王冉的懷裏第一次知道了那個男子竟是名動天下的聖手書生紙王三千,但他最響亮的名號便是中州公主天燧岐的駙馬。

那一刻在她心中萌生的一個邪惡的念頭竟無法抑制的生了根,發了芽。天燧氏族與她有國仇家恨,她委身南國便是要報仇。而她報覆的對象便是那個生而顯貴的中州公主天燧岐,她再想若是她能俘獲紙王三千的心,會讓那個女人難堪麽?

可她等了很久全無機會,就連去天王府都沒有任何接近他的機會。那人終日孤身在畫舫作畫,沒有人敢靠近。那麽眼前的這個寒酸的女人又是何人?

為什麽她能輕易的靠在那孤傲男人的懷中,人說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奢求,就算是錦繡紅也不過是個七情六欲包裹下的凡人。她亦希求那遙不可及的東西,包括眼前的公子三千。

穿過眾人,她來到了紙王三千與薔薇前,微微行禮呵氣如蘭,那聲音亦帶著黏酌濕氣的濃郁,“妾身見過紙王公子!”

懷裏的薔薇與紙王三千同時被這美人的聲音喚醒了,天籟之音悄然而至,美人的美由內而外,聲如珠玉面如艷陽。

但這似乎註定了冥冥中剪不斷理還亂的孽緣,情這一個字是最可怕的毒藥害人害己。

微微楞神但即可抽身,紙王三千竭力平息內心的驚愕,將薔薇擋在自己身後拱手行禮道,“館主今日相邀不勝感激,路途耽擱還望館主不要介懷。”

錦繡紅眼波流轉,微笑道,“公子何出此言,您賞臉光臨是妾身之幸,更是文昌館的榮光。讓妾身引您入館可好?”

未等紙王三千開口,一旁的唐昊卻開口打斷道,“紅姐姐,怎可忘了我?”

錦繡紅怎會忘記這鬼心思的唐三公主,她與唐三向來投緣,亦把她當做自己的妹妹,見她竟還和一個男人吃起醋來,擡手撫開唐昊的發絲,笑道,“三公子早已是我這裏的常客了,熟門熟路,難道還要引路?”

唐昊嘟著嘴不懷好意點頭道,“要得,要得!”

一行人在錦繡紅的引領下終於步入了馳名列國的中州第一館——文昌館。

14文昌古曲

文昌,斂屬為金,南鬥,司科甲,乃文魁之星卯。(《紫薇鬥數全書》)

星垂之所,必屬文昌。素有禮儀之邦美譽的千年文昌在十幾年前被西麟滅亡,千載王族血脈如今也只剩下了錦繡紅一人而已。

當重兵將她團團包圍時,她身著最華麗的禮服,光著腳走過屠戮的戰場。倒下的是文昌的熱血男兒和守衛中州禮教文明最後的捍衛者。霸道之下,天燧皇朝鐵騎終於將幽幽文昌古國踏平。

當她出現在眾人面前時身邊僅剩下的是那幾十名女樂師,她們所掌握的是中州最後的古樂曲,鐘磬齊奏、琴瑟和鳴她們演奏的是亡國之樂。

當那波瀾壯闊的樂曲帶著哀悼的向所有人宣布末日將至時,所有的天燧騎兵被那一幕震驚了。領兵的是馮臚將軍,久經沙場遇到無數抵抗的他從未講過這種場面,這個弱小到僅剩下茍延殘喘的文昌國竟也在諸大國中周旋了幾百年,但今日它的氣數已盡。

重兵重重包圍之下,他在馬上欣賞這亡國之曲。當那恢弘之音響起的那一刻,他的靈魂仿佛被攝住了,再也無法分心思考萬物蒼生,軍令王命。他全心全意的欣賞這般女子們演奏的鴻篇巨著。

那一瞬間馮臚竟恍若置身在龍嘯瀑布邊,觀賞那葉落飄搖、水簾竄天的壯觀景色。那滾滾紅水忽而化作奔騰的群馬奔騰而來,忽而又化作舞女飛馳的衣袖席卷而來,置身瀑布邊耳邊是這塵世間最壯麗的聲音。

馮臚曾一度認為女子只會唱那靡靡之音來勾引擾亂男人的心境,而他自認不會沈迷女色。可此時他已然陷入夢魘,而夢中的景象正是在戰場之上,對陣的雙方實力相距甚遠。勇武的天燧士兵手持利刃滴滴答答的淌著鮮血,而另一邊卻是一群手無寸鐵的女人。

只是這群女子皆目光如炬,視死如歸,她們挺身擋在最前方,眼神是無比堅毅的火光。

可就在下一刻,她們齊聲拔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匕首,一柄炳匕首銀閃閃泛著冷光。銀光反射之下馮臚不由自主的用手遮擋。

可他萬萬沒想到那不是他的夢亦不是錯覺,那幾十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用匕首割喉,了斷了年輕的生命。齊刷刷倒下的身體如四散雕零的花瓣般,而中間露出的花蕊就是那絕世美人文昌公主文央華。

哐當當兵器紛紛墜落於地,那一刻所有人被這群女子的大義所震撼,男兒尚且貪生怕死而茍且偷生茍活於世,而這群女子的英勇已然超出了聖人所言。她們是只得敬佩的,在這個男為上的亂世中,他們這群雙手血腥的屠夫竟毫無人性。

這文昌之曲竟仿佛能洗滌靈魂,將他們這群意志最堅定的士兵放下武器,這難道就是冬兜先生講述的天道合一,神人共感?

他們眼睜睜的看著那絕世的美人趟過血路向遠方走去,只是這一刻再也沒人敢阻攔她的去路了。

自此之後文昌曲在世間滅絕,美人亦不知所蹤,直到文昌館聲名遠播人們才知曉美人身歸何處。

今夜盛會,高朋滿座,諸國貴胄雲集,風流才子齊聚,美人作陪,無限風光。不僅僅是因為這第一美人的美貌,更是因為失傳已久的文昌頌曲即將再現人間。

人都說中州禮樂崩壞始於文昌滅國之時,卻無人敢言是因為四王氏的暗中爭鬥。四王氏本可保護禮樂之鄉,可四王氏似乎是在翹首以盼文昌毀滅而禮絕於諸野。而他們便可趁機興風作浪以正統禮教守護者之名,操控人心。在四王氏眼中似乎沒有什麽比家族利益更為重要,可蠻族扭轉了一切讓四王氏看到了真正的禍根,這也是四王氏為了換取西麟天燧氏出兵北疆共同守衛中州的籌碼之一。

西麟吞並文昌便有了正統文明捍衛者的姿態大興霸道於諸國間,諸國皆莫不敢言,歌功頌德讚美一統天下的盛世即將到來。

國祚之盛威震八方,但時至今日這曾經中州霸主在這短短十年間竟不負往昔。幾年前的赫溝之戰,南國大敗西麟龍崇將軍率領的三萬雄獅,斬龍於紅河邊。

若非西麟良王及時南掉北苑軍,南國鐵騎便可直抵文昌故土奪回文昌,將二分之禮合二為一以告天下。

但那一戰西麟國力受到重創不得不和談,和談的結果便是亦要擔負捍衛中州之責分兵北上支援北疆邊境抵擋蠻族,若此便是削弱了西麟的兵力。

天下皆以為天王冉會趁勢謀求土地,未曾想他提出的竟是這樣一個條件。世人皆稱讚天王冉心懷天下有帝王風範,殊不知這正是他的高明。在他看來想要謀奪天下最重要的便是謀奪天下人心。

得人心者的天下,為王者若目光短淺必如井底之蛙,鼠目寸光者難登大雅之堂。天王冉的仁德之名在這短短的十年間便名揚列國之間,但唯有一人對他心懷芥蒂那便是蘇子,不過如今那個頑固的老頭已然不會成為他的障礙了。

環視眾人,他位居高位。今夜,作為一國之主的身份列席盛會,不過是要讓這些個書生成為他玩弄下的傀儡罷了。盛世謳歌也好過諸筆討伐,他依舊是他這些年來最擅長的偽裝,像個最謙和的君子對待臣下與百姓。即使不喜歡他也會微笑以待,在肚中腹誹如何將礙眼的家夥弄死。

手執酒爵,一飲而盡,文昌館內部的幾層看臺以人滿為患,文昌亡曲今夜後便會傳至四方,不脛而走的還有他的威名。

酒不醉人人自醉,燈火闌珊之時他輕輕扶著額頭。一旁擔任護衛的虎子見他不禁憂心忡忡,似乎只有他這個貼身侍衛能看得懂這人的心中的傷痛。

“終於來了!”虎子聽到天王冉自言自語道,猛然擡起頭追隨著天王冉的視線,那跟在錦繡紅身後的正是紙王三千和唐昊。

那個男扮女裝的唐三公主來此他並不意外,只是一項獨來獨往的紙王三千竟然將那個侍女也帶到這種地方來,當真是一件稀罕事。

滿堂眾人的目光齊齊轉向能令這殿堂再度蓬蓽生輝的人,第一美人錦繡紅和公主駙馬紙王三千。

人們對這只為其名不見其人的公主駙馬甚是好奇,這人與公主在十年前約為婚約,人們不禁感嘆當時那毫無聲名的少年是如何獲得第一公主的青睞,更重要的是似乎連第一美人也傾心於此人。

人如其名,紙王三千涼薄如紙,他對一切的阿諛奉承都感到厭煩。從他登堂入室開始那一張張偽善應和的面孔就在他眼前晃蕩,而他自始至終不發一言一語,冷著一張臉那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

眾人矚目之下他挺起胸膛走到大殿中央,屈膝向高高在上的一國王者天王冉行臣禮道,“臣紙王三千拜見殿下!”

聲音嘹亮,這高亢之音驚醒多少迷蒙之下的男兒心。

從高處看著那人跪倒在自己的腳下,天王冉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成為攝政王的那一天。他的哥哥也是這樣跪在他腳下向他叩首,恍惚之間他的呼吸有些吃力,但那蒼白的記憶一點點模糊了他的雙眼,他溫和的開口道,“不必拘禮,入席吧!今日是文昌古曲再現人間的難得良機,本王邀你共同聆聽之。”

“多謝殿下厚愛!”紙王三千回答道,用眼神示意身後的薔薇,薔薇心領神會捕捉痕跡的跟隨在紙王三千身邊立在一側。

眾位賓客皆以入席,惹人註目的有四家被成為王下四族,姚、糜、鄭、高四姓如今是僅次於天王氏族的四大豪族,其中以高家最為得勢一是因為高家小姐曾是天王冉的側妃,二則高家掌管著南國大小的財政事宜,又傾向於王族與公家的平衡因此勢力最穩。糜家向來被人敬畏主管南國刑罰政令及審核刑名,是最不受待見的一族;姚家推崇文道,是管理文官之所,掌管南國官吏選拔與考核諸官吏任用事宜。而鄭家則是職掌土木興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寢供億之典等。

而天王氏族執掌的是兵權與禮法這最重要的兩方權利,一文一武可安天下這是國相簡崇禮常常掛在嘴邊上的話。只是今日那個老人卻不願意出席這年輕人的游樂之所。天王冉亦不勉強,因為國相業已年邁。他胡鬧的那幾年,國相為天王氏為國為民操勞過度身體大不如前,他不知道那個如父親般的老人還能活多久,是否能看著他實現一統中州的宏願。

王下四家列席的皆是年輕公子,高鴻遠、糜顯德、鄭在、姚光紀這四位公子是這四門最有才華的公子,同時出現亦是罕見之事。

高高在上的天王冉淩駕於眾人之上,右手一側是王下四家的公子,他審視著每個人的表情,猛然發話道,“今日廣邀諸位飽學之士,共賞千年古曲,以傳禮於中州,望諸君以天下蒼生為己任,捍衛中州萬物生靈!”

此言既出,眾人起身齊跪拜高聲附和道,“殿下仁德賢明,胸懷天下,臣等之幸,中州之福!”

剎那間太平盛世恍若再現,一派祥和之景。只是在這裏醉生夢死的人永遠也看不到北國邊疆浴血奮戰的累累白骨。

15引蛇出洞

“開始吧!”天王冉吩咐道。

錦繡紅微微行禮道,“諾”。

但見她款步輕飄飄走到紙王三千面前柔聲道,“久聞大家有一柄世間罕見的寶劍,不知可否借予妾身舞劍助興?”

眾目睽睽之下,絕色美人嬌艷欲滴,這般我見猶憐何人不搖動芳心?

只是紙王三千並不領情,他若不願意沒人能說動他,忽而這滿堂賓客悄然無息眾人都在等著他開口。

“不可!”僅此一聲,換來的卻是一陣嘆息,紙王三千不愧為中州第一癡情兒。

錦繡紅面上雖無恙,但心中卻是不悅,她不明白眼前的男人為何要拒她於千裏之外,就是因為那西麟公主麽?從很久以前錦繡紅就埋下了那永遠無法磨滅的火焰。

人總是為活著找尋個依托的理由,或為愛或為恨,而這恨比愛更可怕。恨燃起的怒火可以摧毀一座城,一個國度,一方凈土,正如那大政國的昔王氏最後的血脈昔王越代。

如此傷人之語紙王三千說的幹脆利落毫不拖沓,但這卻很傷人尤其是女人。眾賓客在竊竊私語中亦指責起紙王三千的不近人情。

而就在此時一側王下四家之一的公子姚光紀起身而立,他一步步上前先向天王冉行了個禮後,走到錦繡紅身邊微笑道,“刀光劍影怎可與文昌禮教之樂相得益彰,在下有根紫竹玉笛,姑娘若是不嫌棄可代劍而舞!”

“哎喲!”眾人見那紫色通透晶瑩的玉笛正是傳說中第一世活佛也就是西來聖人的貼身之物,原本是在大西琉王族手中未曾想戰亂之後竟也流入南國。眾人無比感嘆南國乃國勢興盛當真是勢不可擋啊!

順應天道,得生;逆天而為,必亡!

錦繡紅自是識得大體之人,此人如此通達亦為自己找回了些許顏面,她自當善加利用之。

“妾身多謝公子如此慷慨!”此番話倒讓人覺得這紙王三千太過小氣亦毫無男子氣度,不免讓人唏噓不已。

纖纖玉指握住玉笛,遺世而獨立,鮮紅舞衣如這塵世僅剩下的一朵血紅。每一個眼神都足以令人心碎,飛旋如鴻毛,動如脫兔,靜如秋水波瀾不驚。看得人心神向往,目不暇接。

未等眾人蘇醒,那幾十名女樂師亦懷抱樂器紛紛登場,笙簫瑟笛,鐘磬琴鼓接踵而至。

“咚——鏗鏗鏘——”兩旁黑色木架之上各自懸掛的六十四枚鐵質鐘的編鐘,終於喚醒世人的第一聲鳴響,經久未覺的清脆之聲一瞬間便刺破了天下士子的心魂。

古曲悠揚,承載著中州文明的量度。一吸一呼間仿佛是天地生靈最初的氣息,絢爛多彩的霓裳羽衣如百鳥朝鳳圍繞在錦繡紅身邊翩翩起舞。錦繡紅身段輕盈好似鳳凰般高貴而讓人難以迄及,只是她的眼神始終望著一個男人,一個閉目聆聽的男人。

滿堂賓客早已全神貫註忘乎所以,似乎連呼吸聲都不敢作,沈醉於那曼妙的舞姿和悲壯的文昌樂曲中難以自拔。

“嘭”一聲鳴鼓之響炸裂,頭頂上方高懸的絲綢彩球裂開,漫天的花瓣從天而降好美不可言,擡手接住那飄搖的花瓣陣陣刺鼻的幽香隨之而來。

眼前有些炫目,天王冉微微側目恰巧看到那個侍女亦擡手接住了一片花瓣,但她的雙眼卻是那般澄澈清亮。

好奇之下他擡手吩咐虎子道,“你去把那個丫頭叫道我跟前來。”

“是!”虎子翻身躍下,並未驚擾紙王三千的好夢,只是踱步道薔薇身邊低語。

而天王冉從高處望著那個方向,只是眼前愈發生騰的困意讓他無比厭煩,竭力甩頭他卻發現眼皮越來越沈重,頭也很疼。

順手執起酒壺昂頭灌入,只是愈發無力了,酒壺在幽幽歌聲中從高處墜落了,只是在恢弘樂曲之下無人知曉。

‘噗通’一聲倒在方桌之上,他全身無力,微瞇著的眼睛始終望著的是虎子的背影。

餘音繞梁,眼前已是四分五裂的破相,屋頂之上華麗的彩繪是佛教描繪之下最兇神惡煞的地獄,他擡手想要去夠卻遙不可及。

自己會下地獄麽?未過半百手中已是血債累累,他第一次殺人時還是個孩子可他似乎在那時就已有了靈竅。孩童的身體,成人的心智,猛然間傳入他腦海中的是一束銀光,亮的耀眼奪目,那回是他生命中的光麽?

忍不住伸出手,終於將魔爪伸向了那束光。

“有刺客!”昏昏沈沈的腦海中突然傳來這麽一聲,那束光在一瞬間便成了血紅色,隨之而來的劇痛刺骨席卷而來。天王冉終於從昏沈的噩夢中醒來,也終於意識到他抓住的不是什麽光而是一柄匕首的利刃,隕鐵制成的扳指正抵擋著利刃。

未等天王冉看清對方的面目,一柄寶劍飛竄而出直插此刻背心。天王冉趁勢一腳踹開對方,猛然起身時虎子已飛奔而至,躍上高臺順勢扶助他搖晃的身體。

此時天王冉才看清場面已然亂作一團,女人的慘叫和士子們四下逃竄的身影比比皆是,唯一不變的是那群身著女人衣服的刺客就像是從天而至。

而圍在他身邊的除了胡子外便是王下四家的公子和紙王三千,只是紙王三千似乎更關心的是他身旁的小小侍女。

前赴後繼殺過來的刺客皆是訓練有素的好手,只是他們太小看四王氏更小看貴族子弟的真本事了。

他們不僅僅是貴族更是從小習武之人,他們為了姓氏的尊榮可以拋棄自己的生命,這便是四王氏千年不朽代代相傳的教誨。

天王冉看著為他四殺浴血的眾人,高聲指揮道,“別弄死他們,本王要得是活口!”

“遵旨!”齊聲呼應,王下四公子接過虎子扔下去的兵器奮勇廝殺,訓練有素的殺手皆是武藝高超之人。

“外邊布置好了?”天王冉像是想到了什麽低聲問虎子道。

“殿下放心,重兵已將這裏團團圍困,誰也休想逃脫。”

“引蛇出洞,果然有所收獲,我還怕他們不肯來呢!能混進這裏的必有內應,本王今日定要將這裏的臭蟲清理幹凈。”

“殿下,你的手!”虎子見他手心中已然冒著躺著鮮血,正要私下衣服包紮卻被天王冉勸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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